野狗-《艾尔维诺神话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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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到了晚上,这雨并没有丝毫的见小,反而越来越大了。刘凤予拿着抹布把窗缝都堵了个遍,以免雨会从某个角落渗进来。她借着灯光往外瞅了瞅,像是在找什么东西,见她找的东西没有踪影,她似乎松了口气,坐回到大脑袋电视机的前面,将视线落到了电视桌上的一张黑白相片上。

    “老头子,今天我和孙子通电话了。还和以前一样,他说他那边忙得很,没时间回来看我。可是呢,孙子又处对象了,说人家丫头家挺好,有钱,比上一个强多了。白天时候我还和建树俩唠来着,就孩子这点事儿,我就合计啊,咱这一把老骨头还要求啥了,孩子好比啥都强啊。反正都已经在这狗窝里待了多少个年头了,再熬一熬也没啥的。我合计,孙子咋的也能在我死之前让我看看孙媳妇和重孙子吧!到时候我也带你去看看,也算是了了你的一个心愿了。”刘凤予用布满皱纹的手轻轻在照片上抚摸着,不知不觉在相框的玻璃上又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。

    这时,一串不慌不忙的敲门声响起,惊扰了刘凤予这难得的清静。大门打开,建树就正撑着一把旧伞站在门口,眉头微皱着,像是有什么事要相求。

    “咋的了?”刘凤予问。

    “老孙他老婆子病了,头疼脑热的,我合计应该是最近电视里报的那个什么流感。我让她吃药她不听,非要见你,让你给看看身上是不是招惹啥了。”建树说。

    “那能有啥招惹的!就是感冒发烧呗!这一家家的都不消停,这事儿求我就管用了?我给她弄个符吃了就能治感冒?那不闹呢么!”刘凤予说。

    “你是神刘,不找你找谁!得了,你就做做样子弄个符纸搁她面前晃悠晃悠,磨点感冒发烧药兑到符纸水里让她喝了,完事儿告诉她几天后小鬼儿就没了,不就完了!”建树两手一摊,像是完活儿了一般。

    刘凤予长出口气,从椅子上抄起件薄棉袄便和建树走了。

    走过了很长一段没有路灯的黑漆漆的路,再次来到灯下时,刘凤予的脚上已经沾满了黄色和黑色的泥。推开破旧的双开木门而入,老孙婆子就正坐在炕上,身裹棉被不停地颤抖,脸涨得通红,满头大汗,已然是一副大病了的样子。

    “呦,老孙婆子,这是咋的了?上午还见你好好的呢,着凉了?我就说这换季的时候不能穿单衣,春捂秋冻,这都有数的,咋就不听呢!看,这不就病了吗!”刘凤予摆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说,像是在缓解一圈众人的恐慌和压力。

    “神……神刘……不……不是……”老孙婆子支支吾吾地嘴唇一个劲儿地颤,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。刘凤予转头看看老孙头子,似乎是在寻求答案。

    “神刘,就跟你刚才说的似的,我老婆子上午还好好的呢,下午说是要去市里买点黄豆,就出门了。可是呢,还没等出村呢,就听见有狗叫,四下找也没找着哪有狗,再一回神儿,腿上就让狗给挠了一下子,回来就成这德行了。你看看,是不是身上招惹什么了,还是野狗成精,给我老婆子害了?”老孙头子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。

    “让狗挠了?能是狂犬病?”刘凤予看看建树,“不对啊,狂犬病也没这么快啊。得了,老孙婆子,把腿露出来,我瞧瞧倒是怎么个事儿。”

    刘凤予慢慢撸起老孙婆子的裤脚,当那几道伤痕露出来时,她的心里顿时生出了一股恶寒。那伤痕极深,深到已经能隐约见到森森白骨,而在伤痕的周围还生出了一圈黑色的犹如藤蔓的纹路,这纹路随着脉搏跳动,一点一点向别处扩散。建树一惊,大呼着送医院,而就在这时,老孙婆子却突然尖叫起来,瞪着眼睛死死盯着房间的角落,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。刘凤予顺着老孙婆子的视线看去,那一刻,她的眼睛瞬间瞪得仿佛要渗出血来,浑身的汗毛都立起,衰老的心脏险些就要停止了跳动。那是一团人形的黑影,它站在墙角,怀抱着某种她所看不清的不祥之物,睁着灰白的眼睛盯着她们,勉强能称之为“嘴”的部位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挑起,像是在无声地狂笑。

    刘凤予以一种极小的声音在嘴里嘟囔着,似乎是在念着某种咒语,一边念,一边向那黑暗颤颤巍巍地迈着步子,就在她即将要触碰到那团黑影时,她猛地从怀中抽出一把桃木短剑向它刺了过去,可是却什么都没有发生,那团黑影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瞬间消失了。再回过身时,老孙婆子浑身开始猛烈地抽搐,鲜红的血沫子不断从她的嘴里冒出。刘凤予连忙将棉袄兜里的手绢塞到老孙婆子口中,又用纽扣上的别针扎破手指用血在她的头上画了个十分简单的符,回头冲着建树大喊:“把我屋里的黑皮箱拿来!我要操办家伙!”

    没过几分钟,老孙家的卧室就被明亮的烛光和灰白的烟给填满,刘凤予凭着早年间的记忆在屋子里生疏地挥舞着桃木剑,将黄底红字的符纸贴到门上,窗子上以及刚刚那个恐怖的角落里。建树早年间也是下过乡、从过商,见多识广什么都懂一些的人,他见过道士做法的场面,虽然他不太了解其中的程序,但也能看出个所以然来。可是像刘凤予这种做法的方式,他却从未见过。与其说是做法事,不如说这像是在跳大神。尽管他满心怀疑,但还是照着刘凤予的指示和老孙头按着老孙婆子的身体,不让她有大的动作。就在刘凤予大声喊出“急急如律令”时,老孙婆子的身体顿时消停不动了。

    难道真的奏效了?建树这样想着,按着的手有些松懈了。可这种平静也仅仅维持了几秒钟。突然间,鲜血犹如喷泉一般从老孙婆子的嘴里涌出,可那血并不是鲜红色或是暗红色,而是一种污浊的黑。片刻过后,老孙婆子咽气了,烛光照在她扭曲的五官上显得无比诡异和可怕,看得建树身上一阵阵发寒。

    “老刘,老孙婆子她……”建树回过身去看刘凤予,却发现她痴痴地呆在原地,手中的桃木剑不知何时竟断成了两半,身上紫色的道袍也被撕扯成了一条条十分不堪的破布。她的眼神空洞,凝视着他身后被烛光所照亮的空间,像是看到了某种极其可怕的东西。

    那会是什么?是野鬼?是妖怪?建树心里想着,身子竟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。渐渐地,他感受到了身后那种逐渐向整个屋子蔓延的寒冷,这种冷不同于以往他在任何地方所感受到的冷,这种冷是邪恶的,是阴暗的,是会夺走人生命的冷,就好像他年轻时所在书中读到过的死人国度之中才会存在的那种冷。

    他想要逃离这种寒冷,躲到市里繁华的灯光里,可是一种奇怪的召唤却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动起来,向那寒冷的源头转过了头。

    那是一个穿着蓝色连衣裙抱着黑色玩偶的女孩,她站在炕上俯视着他们,灰白的眼睛中只有虚无。她缓缓张开嘴,发出了不属于人类的类似于犬吠的可怕叫声。

    烛光熄灭,那女孩也消失在了黑暗之中。唯有刘凤予还站在原地,看着这屋子里的三具尸体和一片狼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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